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論壇文章

Pin Yeeh
2020年6月09日
In 大洋洲 Oceania
想念一個濱海小鎮,竟是因為它的炸魚薯條。 兩年前,女友的小弟到西澳參與博士論文研討會,愛走動的我們,趁著免費住宿的契機,於是「摱緊車邊」,也一同來到了這闊別八年,那被「南十字星」恆久照耀的寧靜國度。 落腳地不在省府「珀斯」,卻選擇了一個夾在城於鎮之間,距離沿海不到十公里路程的花園小區。 忘了該地的確切名字,但若記憶無誤的話,木質房子旁的公路好像喚作「Marmion Street」,反正就和澳洲其餘千萬個郊外住宅相貌雷同,故也沒必要去深究了。 而真正值得恆久烙心的,是「珀斯」的衛星城,有著濃濃十九世紀「維多利亞」風的港灣Freementle,我在此將其譯作「飛曼特」。 Freementle 西澳首府珀斯的衛星城 1829年,英格蘭海軍將官「Charles Freementle」率領三桅帆船「挑戰者號」在天鵝河口登陸,不久,此面向印度洋的海濱,逐被開墾為貨漁兩用港。往下,依照地理學慣例,港區亦籍開發者的「姓氏」充作命名,也即目下「飛曼特」之大號的由來。 曾經,通過這個港口,數以百萬計的流放犯與拓荒者們來到了西澳這片天涯荒地。當然古時的跨海遷徙總是艱辛的,伴隨著槍炮和細菌的登陸,白人們征服了土著,開闢了新欣國度—-是幸或者不幸,區區認為在不同族群的眼中,特別是歐裔及原民間,想必答案會是赤裸裸的兩極分界。 一者榮耀一者悲催,飛曼特的歷史其實逃不開普世框架。可就像經典電影Australia(台譯澳洲亂世情)中修傑曼的經典獨白一樣:「Good at telling stories people want, because this is the only way to remember the people you love.」—-有柔軟的史家便能使仇恨漸漸淡化,這一點澳人從來做得有模有板,似他們大學課程里的必修通識課—-indigenous study,做的正正就是相關維和。 曾經往返英倫與西澳的19世紀三桅帆船 或是天地造化,飛曼特有著宜人的地中海型氣候。又恰巧我們選在了秋季造訪,燦爛陽光下的涼意陣陣何止一個「爽」字足道,再加上聳立岸邊的處處露天珈琲座,人在此刻隨意挑上一家,選個灘頭位置點杯雙份特濃,倘說復有聰慧海鷗飛近討食,若個理想下午則就更添野趣矣。 在飛曼特,另一最佳活動便是漫無目的地遊走。看看紅磚灰瓦,高不過二樓的英式田園建築,聽聽在地人慵懶的澳式口音,穿過車遇人必停候的街道,偶然登上台階,進入清教徒式的簡樸教堂,偶時駐留在羅馬天主會的聖殿穹頂下,瞧那牽牛花那雛菊那壁上盤桓的殷紅薔薇,突的眼前萬事萬物,就像裝上了曝光太多的Lomo濾鏡般,洋溢著異常斑斕的色暈,走著走著好比走了大半天,怎曉得一看腕錶,竟才去了短短幾十分鐘,釋家說的一念三千,目下細思絕非虛話,乃洞悉人類思維跨度的箴言。 秋季黃昏時段的飛曼特城區,圖為民宅 只是光陰向來不復返,晚午的飛曼特海景又特別撩人,閒逛一番,兩人不自覺的已步行到了小鎮盡頭,一座配置海防砲台的碉堡赫赫在前。說是碉堡,其實是早期殖民者蓋的監獄,喚做「The Round House」,唯不開放予遊人參觀,不然來個登高望洋,想是足教人興嘆連連。 然總歸是一介凡胎,路走多了肚腸自就抗議不斷,是在告訴一身皮囊該找個地方歇息,吃些地道小食了。譬如飛曼特最為人知的炸魚薯條,女友堅持不選靠海那幾家高檔著名的食肆 ,她有她遠行就該親近民間的道理,我沒有反對的由頭,終隨心挑了間設在公園松木中,四周能見孩童嬉戲的外賣店去點餐。 可令人驚喜的是,只沾些麵漿即下鍋油拖,片刻成形的料理,滋味卻是美好的嚇人。還記得那由多利魚塊、烏賊、蝦子及扇貝組成,冒著煙氣外脆內軟的成人定食,興許是廚師將油溫控制的好,一口嚼下膩感全無 ,倒是濃郁鮮香接臨襲來,使人忘了節制,兩課食完不禁又多買一課,配著可樂也甭管什麼高糖高脂,反正在地居民天天吃的東西,最多事後上上虛火,估計不至於死人的。 不知名店家的海鮮炸魚薯條拼盤 況且,仍有被稱做飛曼特醫師(Fremantle Doctor )的午間海風翩翩拂面,悉聞其消熱療效甚佳,靈不靈是一回事,心理上的舒坦倒是實情。 對了,那天短休時讀的何書?應該是木心文集的首部曲—-《哥倫比亞的倒影》,與飛曼特算是相呼應,悠悠的步伐中不含過多情緒,更飽滿的卻是躍然紙上的清貴。清貴,彷彿君子,溫其似玉。 食罷回程往東閒行,趁夕陽未落,見有數家倉庫改建的小型藝廊與博物館,逐一一登門瀏覽。 藝廊所展者,基本上年輕人的作品居多,無論畫件、雕塑或裝置藝術,皆一色的融進大量本土元素,像是17到18世紀,荷蘭東印度公司在西澳外海沉掉的四艘船,即該地藝術家們喜好表現的題材。他們利用打撈起的錢幣、武器、帆布等航海用具為型,想要抽象的、線條的去闡明小鎮之內在精神,感覺上,依我藝術門外漢的淺薄眼界,是頗有股冷冷的,權且說類似蒙特里安(Mondrian, 1872-1944)的那種鄉情意識在流動著,給人的觸動不謂不廣。 充滿在地元素的畫作 提個題外事,當晚我倆還搭著電車,趕往珀斯去找老友旅綜兄敘舊。那天下了好大的一場秋雨,見他濕了一身衣裳來迎接,心中頓覺愧疚。好在接下來吃著他宴請的好酒好菜,聊著彼此的人事遠近,兀就有感世事不過如此,都是困頓裡綑綁著快樂,也難怪兄台總是一派從容,修行讀書修出來的寬心,下了大苦工的,懶人你我畢竟羨慕不得。 話說,飛曼特的疫情而今咋樣,我於新聞上能見不多,惟聽說舊時念大學的昆士蘭省很是嚴重(接近750宗),作為基督徒,只得心中默默禱告,願美麗的七洲四洋,包括吾國大馬在內,皆一應可得天父眷顧。 拉雜寫下這些,已近天晚,滿滿的不勝感慨,試問合寄哪方?
飛曼特的側影 content medi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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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in Yeeh
2019年5月16日
In 北美洲 North America
《在路上》(On the Road),是一本曾經最為人熟知的流浪者文集。 這本書,誕生於二戰結束後的美國,由被譽為“垮掉一代”(BeatGeneration)的教主級作家Jack Kerouac,於1957年成書。 關於《On the Road》,我首先接觸的是英文原版(圖書館借的),之後,再閱讀的便是中譯版—-可以說,那根本就是兩部用著同一名字的作品。而導致這一結果的原由,實則就在於“垮掉的一代”,它是無法用中華思想去了解的。我並不想要去批判譯者,但對於那些早已垂垂老矣的前輩旅者們,如果想要真的了解他們,唯一的方式就是真正的上路流浪,如台北浪游作家舒國治,除此別無他法。 說到垮掉的一代,籠統上去看,這是一群在戰後蕭條中反叛游離的青年。他們生活簡單、不修邊幅,喜穿奇裝異服,拒絕承擔任何社會義務,並且大半輩子都以浪跡天涯為樂。他們蔑視社會的既定法規,反對一切世俗陳規和戰爭暴行,為了尋求新的刺激,他們總在強調絕對的自由,甚至往往,還會在旅途中以禪思,縱慾、吸毒、沉淪種種行徑,籍此向傳統的禮教標准宣示挑戰。 確實,在後人眼中如我看來, Jack Kerouac和他的同伴們以搭便車及徒步穿越美國之作法,在人類旅史上或堪稱標誌。以至六十年後的今日,他們當年所創造出來的無產浪遊思想,意識上也仍還在引導著一群又一群的年輕人們,於最無助失落時走向旅途。 但實際上這群人是否如公眾對他們的定論一樣,是生活的失敗者呢? 看完全書以後,我更寧願去相信他們是在尋找,是在日復一日的拷問著自己的靈魂。他們渴望能在流浪中發現自己,了解自己,而一部分的他們,確實也真的在路上找到了未來的歸宿。於是到了多年以後的今天,直到他們已再次回歸久違的社會體系,他們的身體,縱然已不再漂泊,但他們的精神,卻是永遠都還會在路上的。 需要特別強調的是,《on the road》實際上並不是一本如人們所想像中,含有“破壞性”的書。就像流浪式的旅行一樣,也不僅僅是只有逃避而已。相對來看,我更願意去想信無目標的旅程是“希望性”的,是一種能讓內心去切確“融入”環境,自然與社會的行為。因此,我僅引此書第一章結尾的一句名言來略為說明:「Somewhere along the line I knew there'd be girls, visions, everything; somewhere along the line the pearl would be handed to me." (“在社會標準這條線上,我知道某一個地方會有我要的女孩,理想,甚至一切。但沿著另一條路線繼續前行,我深信會有更珍貴的寶珠(暗喻人生)將交託予我”《本人自譯,詞不達意還請多多包涵》)。」 從這句話裡,我看見了一顆單純之心,也明白到了追逐自由的人,無論他們是'垮掉的一代',還是有如我們般的'20世紀末代',總體上,都實則是拒絕被慾望擺佈的一群。 有時,我們確實會因為頭腦發熱而突然幹出一些很出格甚至很誇張的事。但我們的本意,卻並非想要去真正的“不負責任”,我們這些人的偶爾虛榮,偶爾放縱,偶爾憂鬱,或偶爾幾近瘋癲,為的,也就只是想試驗一下那早已麻木的心靈,看看自己是否還有能力去快樂,去放飛。 於是乎,從種種的遊走測驗中,我們歷盡了自己的迷茫,失落與分裂。可同時間,我們亦在他鄉重啟了救贖,並且看見了久違的療癒契機。 而在這個你我都無語的年代,我們又該如何去定位自己的坐標?該如何去分辨什麼是理想而什麼是現實呢? 也許,答案就在路上。 也許,我們都已在路上。
還在路上—源起北美的背包行腳文化 content medi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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Pin Yeeh
2019年4月23日
In 亚洲 Asia
聽說麗江的櫻樹現下正逢花季。 與大多首次造訪這號稱「西南桃源」的群眾不同,我是幾乎沒有非到古城參觀,或登上玉龍雪山一覽光景的意思。 是天生疏懶吝嗇腳步,還系自以為是不恥原居生態已然大幅商業化? 想想自家盡享城市生活便利,卻妄求人家得凝固時光,停止發展來靜候我等所謂「旅人」去體會驗收?畢竟己所不欲,且當地納西人民也不欠咱們什麼,故這種薄情抱怨也實在無聊,做不得真更經不起世態檢驗,還不如回到行腳初衷,去本身願意待的地方待去,像作家舒國治先生說的:「天地之間,其惟走路乎。 能夠走路,是世上最美之事。何處皆能去得,何樣景致皆能明晰見得。」——換句話講,要享孤寂之美,山水之樂,那就得靠雙腳遠涉尋覓,而非抱怨處處古蹟不古,因為盛名景點的高速發展已是常態,作為旅者,相比企圖凍結時光,茲以為捕捉時光才是正理。 是故我避開諸城喧嘩,來到束河,不望發掘,只但求它在變成另一個「麗江古城」之前,能抓緊時間去偷一偷這百年茶馬古道的悠閒。 束河古鎮,納西語稱「紹塢」,其意直指村後聚寶山形如堆壘之高峰,乃以山名村,流傳變異生成。據說,此高峰下的村寨,是納西先民在麗江壩子中最早的聚居地之一,也是茶馬古道上保存最完好的重要集鎮。 我抱著期望入鎮,雖未見繁卉,卻是先聞馬兒嘶鳴。當然,今時鐵路公路縱橫,普洱茶葉已無需依靠驢馬運載,轉則茶馬變質,成了載人巡鎮的特色存在。 可仔細思及,亦似乎不需有事物全非之嘆,今遊人騎馬,謙遜復能自省的,便會回想到書中所言,即舊日滇馬馱茶入藏,雖身形矮小,但負重運物幾近天下無雙—-這便反映了人與牧畜千萬年來的相輔關係,你看它卑躬苦行,任人主導,想是做人必要直起腰桿,不能如它。可動物何曾就此發窘? 它們只是克盡被豢養的本職,不為奉承不顯假意,就若佛諺謂之:「三十年眾生牛馬,八十年諸佛龍象」,那虧欠者究竟仍是我們,而不是現下目睹,這一匹匹竟可拉動八人滾車的瘦馬。 我不禁自詰,若群人重量換成茶磚,那又得是多少斤兩? 馬兒瞅我,無聲意會。 它:「莫問,莫問」 反正此時此地,事過境遷。那些曾經的山一程,水一程,如今則不過古道雪域處處魂。 或許古鎮之存留,不在娛人,也不在作都市復古品味的附庸。這個位處海拔2400米的高原聚落,一年四季頂著陽光,迎著山涼,其納西民居三坊一照壁,引水入院,小曠種花,大曠植樹的建築群構造,拜遠離中原所賜,至今雖多修緝為客棧,且大量運用玻璃門窗採光,可主體上卻大致保留,並未似各大省市於建設中改頭換面,加上當它名聲開始遠播之時,亦是文化遺產保護成為社會公約之時,某程度上,人們得溫飽後的歷史意識覺醒,恰使束河逃過了很難避免的近代衝擊。 類似感觸,在我與她踏入古鎮的第一刻,即已生出。尤其拖著行李箱去走那貫穿全鎮的青石路,有的人會懊惱,覺得路怎就恁的凹凸不平,既卡輪子又腳底容易打滑,卻不知蒼磚底下埋有山城年月,是古老中華還殘存的幾絲地方見證。且說其中不停升高的石徑,唐代杜牧「山行」詩中的「遠上寒山石徑斜」,於此便活生生的展現人前,寓目無遺。 還有自幼讀詩詞便常唸到的雅舍小築,來到束河竟見猶多,什麼茶苑,銀樓,石居,扎染坊,米線鋪,驟眼望去皆是灰瓦木梁,只憾正港納西店家已少見,唯有一二食肆仍由在地人經營,道是有些人面桃花的意味了。 事實上,來此地安身立命的人們可說五湖四海皆具。比如我與女友入住的民宿,東家阿姨即來自西北甘肅。我問她為何千里迢迢落腳西南,她說自己從來愛山愛水愛書愛狗愛貓愛花,殊知老家臨近沙漠地帶,氣候苛刻難以滋養萬物,所以一公職退休便選擇游走四方,最終走著走著走到拉薩,受佛法感召開了家民宿落腳,之後因著兒子考上昆明大學,途經麗江時戀上束河氛圍,便又落腳再辦一家民宿,在裡頭種櫻養貓遛狗,還建了一小棟平房作門面,也銷自家挑選的書籍,也售自家灌錄的民族音樂,也陳列手作藏密飾物,也印自家的明信片,也賣咖啡茶飲,她告訴我:「在束河就是曬曬暖陽讀讀書,時間來得慢更去得慢,在這裏休息是真的休息!」 我聽罷本來不通其意,然而暮來端坐二樓吹風觀景時,她喝著淡啤我飲著岩茶,忽就一陣晚霞升起,紫金紫金的,把房檐護欄及粉櫻白梅皆抹上一層光暈,美得近乎神聖,近乎讓人不禁想起清代李漁詩中(笠翁對韻)的黃昏。 他說:「晚霞明似錦,春雨細如絲。柳絆長堤千萬樹,花橫野寺兩三枝」。 所幸此處無雨,比起李大才子的境遇,我們倆才侯來的夜色似是更為悏意。又隔街酒館開始浮起陣陣歌聲,男人唱著Bob Dylan 的「knocking on heaven door」,輕悠中,他敲醒了束河的月光天堂。 文/姚斌奕(甲洞) 圖/Cindy Lim(八打靈再也)
古道寒—束河古鎮遊記 content media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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